清风伴月

欲买桂花同载酒,终不似,少年游。

一生一遇(90)再逢


  几日后,青州城门的事逐渐在各地传开了。越来越多的难民涌向青州,也有一些民间的医者过来帮忙,与此同时,遖宿王残暴无仁的言论也开始在各地传开,甚至遖宿境内自发组织了起义军,闹得人心惶惶,一片混乱。


  宫里面的大臣听闻青州的疫病严重,纷纷递折子千里传书给送到了青州来,催促着执明尽快回都,生怕执明染上疫病有什么闪失。


  执明拿起奏折匆匆掠过几眼,然后戴上面罩和慕容离再次去了城外。帐篷密密麻麻搭了一片,隐约可以听见远处传来的低声啜泣。


  慕容离一眼望去,没有看见那个妇人。他心中突然觉得无力,疾步过去一个个帐篷寻找,仍旧没有找到。


  “阿离,怎么了?”执明见慕容离神色低落,问道。


  慕容离叹了一口气:“没什么,就是那日收留了一个孩子,但是刚刚我没有看见她娘亲。我答应过她,等她好了就将孩子还给她的……”


  “阿离,”执明握紧了他的手,“这不怪你,她相信你,才会将孩子托付给你,以后给孩子找个好人家,或者就养在宫里。”


  慕容离没说话,就“嗯”了一声。


  前方突然嘈杂起来,有人端着药碗朝着木板搭建的小亭子跑去。


  “阿离,我们也去看看吧。”执明提议道。


  待走近了,才发现药亭处围了一圈人。中间站着位灰衣鹤发的老者,老者脸上戴了面纱,看不清面容。他守着药炉,正在一味一味地加着药材。


  “反正这病也没得治了,这位老先生听说曾经在宫里当过御医呢,死马当活马医吧。”


  “是啊,”有人道,“得亏天权王心善收留我们,不然早就死在荒山野地了。”


  有人见到一身红衣的慕容离,行礼道:“慕容郡主。”


  人们闻言,纷纷转头来看他。他们中很多人早就听过慕容离的名字,有美名,有恶名,可是他们没想到慕容离会亲自来。似乎这种地方,不是慕容离这种人会来的。


  “原来那日在城门口的就是慕容郡主啊。”有人这才想起几日前看到城门口站着一袭红衣的慕容离,当时也只当是城中某位富家公子。


  有人又仔细打量了站在慕容离身旁一身黑衣的执明,似是反应过来:“莫非这位便是,天权王?”


  执明微微一笑:“正是本王。”


  没想到众人先是一愣,随后跪地磕头:“多谢天权王救济之恩。”


  众人之中,唯有那位守着药炉的老先生抬眸过来,他看着慕容离和执明,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,甚至一时都忘了加柴火。


  尽管他们蒙了面纱,可那一身的红衣和清冷的气质,他是无论如何也忘不了的。当日在安阳,他以为他们此生不会再见面了,没想到今日会在此相见。


  更没想到,那日冒雨从山下一步步跪上竹屋的人,会是天权王执明,而中毒失明的的红衣公子,就是名动天下的慕容离。他早就想过他们身份绝对不简单,但是他怎么也想不到,天权王会为了救一人,做到这种程度。


  而那人,如今也站在他的身边。


  他笑了起来,也行了一礼:“见过天权王和慕容郡主。”


  执明和慕容离微微颔首。


  慕容离望着老先生,道:“不知为何,总觉得与老先生有似曾相识。”


  “不知慕容离公子可还记得安阳?”老先生摸了一把胡须,才发现被面纱挡住了,只好作罢,“当时就觉得二位公子气度不凡,定非寻常人。”


  执明也认出了桑大夫,他走过去往药炉中加了几根柴火,才转头对桑大夫郑重回礼:“桑大夫不远千里而来,当真医者仁心。去年桑大夫为阿离解毒之事,本王一直感恩于心,既然来了,不妨进城相谈。”


  桑大夫看着药炉,打开盖子闻了闻,才道:“药快熬好了,王上可以先回城去,我将药分开给大家,随后就来。”


  “不碍事,”执明摆摆手,“我们等你。”


  众人拿着破碗排队领药,每个人离开的时候能都对桑大夫鞠躬道谢。


  队伍中,有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青年人遮挡了大半张面容,他茫然地望着前面长长的队伍。他眼睛越来越不好了,只能看清近处,远处便是模糊的一片。


  远处似乎有一片模糊的红色,他睁大眼睛去看,仍旧看不清楚。


  “怎么会以为是他呢?”他轻声呢喃,自嘲一般笑道,“我如今这般模样,就算真的是他,恐怕也认不出我了,更何况那年,还是我将他赶走的。”


  队伍越来越近,他越来也想看清那个红衣人的面容,不知不觉间,他已经脱离了队伍几步。


  桑大夫问:“哎,年轻人,你不要药了吗?”


  他如梦初醒般疾步回来,“要,要,要的……”


  桑大夫给他添上了药,他端着药碗一饮而尽,苦涩顺着喉咙席卷全身,他回头再看了一眼慕容离,摇摇晃晃地向树下走去。


  执明早就注意到了那人。他抬肘碰了碰慕容离,问:“阿离,那人你可认得,他看你的眼神,有点奇怪啊。”


  慕容离也觉得奇怪,“他遮了面容,和这些难民没什么区别。但那眼神,似乎是认识我的。”


  执明勾唇笑道:“认不认得,见见不就知道了,万一是仲堃仪派来的奸细呢。”


  说着执明就拉着慕容离跟了过去。只见那人双手环抱靠在一棵树下,紧闭双眼,时不时地咳嗽几声,脸上的面纱伴随着咳嗽声一阵一阵的飘动。


  执明弯腰垂眸,“这位公子,你还好吗?”


  那人睁开眼睛,一眼见到执明居高临下地望着他。他神情慌乱,又抬眸看见了执明身后的慕容离。


  依然是那样清冷美艳,什么都没变啊,只有他变了。


  他收回目光,摸了摸脸上的面纱,还好有这遮挡,他们认不出这么狼狈的他。


  “我还好,多谢关心。”


  他点头道谢,站起身想要离开,却被执明拿剑挡住了去路。


  “刚才在药炉时,你就一直盯着阿离看,分明是知道他是谁。”执明慢慢靠近,神情突然冷肃,“说,你是谁,混进来干什么?”


  他没说话,就那么盯着执明的剑,心想就这么死了也好。


  他目光又越过剑身,看到了身后的慕容离。他突然挣扎起来,不能死在这儿,他毓骁就算死在荒山野岭,死在乱葬岗,死在无人知晓的角落,也不要死在慕容离面前。


  他转身跑去,可他因为身染疫病虚弱无力,跑起来脚步虚浮,跌跌撞撞,没跑几步就扶着一棵树剧烈咳嗽起来,像要把五脏六腑都磕咳出来一般。


  他蹲在树根旁,听见了背后脚步声,接着冰凉的薄仞贴上了他的脖颈。


  执明更近一步:“你觉得你跑的了吗?”


  “是啊,跑不了。”他笑起来,“都这样了,还怎么跑呢。”


  执明伸手就要扯开他的面纱,可他余光看见慕容离也靠过来,连忙遮住了脸:“不要过来,我染了疫病,会传给你的。”


  执明一愣,停住扯面纱的动作,看了一眼慕容离。


  “我已经认出你了。”慕容离站在执明身旁,念出了他的名字,“毓骁。”


  毓骁震惊地抬起头,又低头笑起来:“怎么能让你看见我这么难堪的模样。”


  他还记得在遖宿王宫时,他曾质问慕容离:“他执明算什么?一个混吃等死的君王,没有天权那帮朝臣帮衬,他哪能当上天权王?你到底看上了他什么?”


  然后慕容离反问他,“那你又看上我什么,曾经的我微小如蝼蚁,如今的我满腹阴谋诡计,哪里入得了王上的眼?”


  没想到世事翻转,不过一年的功夫,他就成了遖宿的阶下囚,如今又和遖宿的难民一起逃到了青州,多像是上天赐给他的一个玩笑,更可笑的是,当初他赶慕容离离开的时候,还大言不惭地说,总有一天慕容离会为了执明来求他的。


  “这副模样?这不是你咎由自取吗?”执明还对他喜欢慕容离的事情耿耿于怀,嘲笑道,“这里全都是你曾经的子民,你说你是曾经的遖宿王毓骁,谁会信呢?本王曾经想若是再遇见你,一定会让你后悔说出的那番话,不过现在看来没有这个必要了。”


  毓骁没有说话,眼眶却慢慢红了,“你要杀我泄恨也可以,反正我都快死了,前尘往事,随风而散吧。”


  执明被他激得真起了杀心,慕容离拦下执明,轻声道:“我还有事问他。”


  “毓骁,你和仲堃仪什么关系?萧然在哪里?”


  “萧然?”毓骁想了一会,“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。仲堃仪来找我的时候,我以为他是真的想帮我,谁知道这一切都是他的计谋。我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那段日子我就像行尸走肉一般迷迷糊糊,什么都想不起来。等我清醒的时候,我就应被关在暗牢里,仲堃仪说,是他用蛊毒控制了我,而今我没有存在的必要了,就让我在暗牢里自生自灭。”


  “那你怎么出来的?”慕容离离问。


  毓骁道:“虽然我的人大部分都被他们除掉了,但宫中总还有一些侍卫受过我的恩典,将我给救了出去。谁承想,那些救过我的人,后来都死了,他们很快就追踪道了我,我那时候毒素未清,连剑都拿不起,只好乔装打扮,暗地里联络一些旧族,谁知那些旧族反而将我的行踪报给了如今的遖宿王毓成,我又躲躲藏藏,不知道在哪里惹上了疫病,又随着难民来到了这里。”


  他低着头,看着自己一声脏兮兮的布衣,想起曾经自己也身着锦衣华服,坐在遖宿殿堂的高位上,想起曾经的自己也对慕容离痴心一片,可如今,都不一样了。


  “执明,你还要杀我吗?”他双眼泛红,“动手吧。”



  (毓骁与慕容离的谈话在第28章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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